又到中秋月圆时

liukang20243周前 (05-19)朝阳吃瓜929

在我国的传统节日中，最具民间颜色的当属中秋节。“中秋”之名，尽管有人远溯至《周礼》，但《周礼·夏官》中说到的“中秋”并没有节日的含义，仅是时节时序的概念算了。古人对一年四季，都有孟、仲、季次第的区分，夏历八月十五，序属仲秋，所以有了中秋的说法。

中秋节在我国的传统节日中是构成较晚的，两汉及魏晋南北朝时，尚无中秋节，唐代虽有“八月十五中秋节”的记载，但却很难从正史或笔记中找到关于中秋礼仪活动的记叙，而纯属民间节日，远没有法定官节那么多繁文缛节和盛大的礼仪。便是宫中赏月，也大多从于民间风俗，不过是宫苑中宴乐休闲，没有朝贺大礼的仪注。唐人好在中秋赏月，大约旨在此刻天高气爽，云淡风轻，合适邀宴赏月的原因，并无佛道的宗教颜色。唐诗中吟咏月光、月色的体裁很多，更多地赋予蟾宫月桂的世俗化、嫦娥吴刚的人格化，使得中秋赏月增添了许多浪漫颜色。

唐八瓣菱花形“大吉”铭文月宫镜及拓本我国国家博物收藏

中秋节的构成大约始于宋代，但值得注意的是：此刻的中秋没有列入官定的重要节日（宋代官定的节日仅有元旦、上元、中和以及真宗今后的天庆、天应等节日），中秋节仅仅作为节气性和时节性的民间节日，好像立春、七夕、重阳之类，但斯时金风送爽，丹桂飘香，正合适喝酒高歌，登楼赏月，一起也带动了国都商店的商机和昌盛。酒店出售新酒，歌楼悬挂红灯。天黑，流光溢彩炫于现在，鼓板笙歌萦于耳际。南宋时，江南有点燃羊皮小水灯之俗。中秋夜将几十万盏羊皮灯置于河湖水面，名曰“一点红”，绚烂如繁星，《梦粱录》和《武林旧事》中均有记载。

中秋节食月饼的风俗终究起于何时，向来其说纷歧，大多认同始于元代。其时，相似月饼的食物早已有之，只不过尚无“月饼”之称算了。汉唐时即有带馅的面饼，或蒸，或烤，或烙，和面为皮，中心充以饴糖、鲜花、芝麻、胡桃等各色花果之料。相似甜食点心，早在唐代就很遍及，甚至有精巧的盒子盛放。唐高祖李渊看到这种盒装甜饼时，就曾笑指空中明月说“应将胡饼邀蟾蜍”，所以与群臣分而食之。称为胡饼，是因来自吐鲁番人向唐皇的进献。南宋吴自牧的《梦粱录》中已有“月饼”一词呈现，但没有具体的描绘。彼时的月饼大约因其形象而涵义，并没有特定的规制。民间传说月饼来源于朱元璋八月十五起兵，为联络各地义师，用月饼夹藏发难字条，传递音讯，是为月饼之来源，这仅仅姑妄听之，其实并不可信。

中秋节盛于明清两代，然后成为民间最为注重的“三节”之一（上元节与新年相临，一般同为一节，此外还有端午节）。中秋、端午民间俗称“八月节”“五月节”，是旧历年之外最重要的两个节日，也是一年中三个标志性的时段。旧时商家店肆与宅门顾主的结算也往往别离在这三节进行，而出售旺季也正是在这三节的前夕。明代《西湖旅游志余》现已记载，“八月十五日谓之中秋，民间以月饼相遗，取团圆之意”。沈榜的《宛署杂记》更是记录了明代万历年间北京风俗：“八月十五馈月饼，士庶家俱以月饼相馈，巨细不等，呼为‘月饼’。”可见明代中秋月饼已不仅是季节食物，并且是交际奉送必不可少的礼物。

中秋月饼的种类繁多，方式各样，但其规制却是圆形的，取其“团团圆圆”之意，现在不少广式月饼做成正方形，恐怕有失月饼的本意。旧时北京的月饼以提浆、翻毛为主，兼有苏式、赖皮和较为等级低的“自来红”“自来白”之类，广式月饼则是上个世纪二十年代才呈现。其时专营南味食物的森春阳，以及后来的稻香春最早开端出售广式月饼，馅子也仅有豆沙、枣泥、五仁、莲茸几种，远不现在天种类之多。老北京人较为保存，一般多认瑞芳斋、正明斋、聚庆斋几家店肆的提浆月饼和翻毛月饼，价格也较之森阳春、稻香春的廉价些，穷苦人家更是以“自来红”“自来白”应景儿。后来稻香春又发明晰“改进月饼”，这种月饼的皮很厚，但以黄油和面烘烤，尽管馅子不大，却有一种西点的味道，香而不腻，又不过甜，一时很受欢迎。其时广式月饼中的甜肉、叉烧、火腿和云南的云腿（俗称“四两砣”）月饼还较为罕见。老北京人是不太容易接受的。

在今日年轻人的印象中，月饼的形象是以广式月饼为代表，而各大酒店、饭店克己的月饼也不外乎这种方式，所以近几十年来成了广式月饼的统一天下。

由于年代的不同，地域的不同和社会层次的不同，中秋节的风俗也不尽相同。

以瓜果而言，北京中秋时西瓜已根本下市，旧时虽也有外埠西瓜进京，但因价格偏高，何况老北京人有秋后不食瓜的风俗，并非是最遍及享受的。却是大红石榴、沙营的玫瑰香葡萄、郎家乡的枣、三海的莲藕、京西的小白梨是中秋当令生果。彼时还有今日现已绝迹的“虎拉车”（一种甜而脆的沙果，绿皮泛红，水头很足），都是不伤脾胃的大众化果品。假如奢华些，烟台的鸡腿梨也运来北京，那种烟台鸡腿梨又甜又香，水头极大，外面的皮一蹭即破，现在虽能买到，却减了香味水头，好像不是当年的种类。我置疑本来的烟台梨是引入的生果，我在法国和德国都吃到过正宗的鸡腿梨，与小时吃的是如出一辙。

中秋饮桂花酒不过是应景儿算了，八月十五饮宴，桂花酒是要喝一点的，但真实喝酒的人仍是喝绿豆烧或莲斑白，南方人则多饮花雕和女儿红。

中秋节最令人期盼的则是夜幕降临，玉兔东升，尤其是时近午夜，明月皎皎，斯时当是“天上一轮才捧出，人世万姓仰头看”的时节，无论是在院子的楼头廊下，仍是原野的山间江岸，中秋的圆月可谓是终究的高潮。假如黄昏尚是薄云遮障，慢慢地云破月出，逐渐升入中天，银光泻地，悬念顿释，赏月的心境恍然大悟，岂有不为此浮一大白之理？

明唐寅嫦娥执桂图大都会博物收藏

“八月十五云遮月”与“正月十五雪打灯”大约都是佳节中的惋惜，中秋与上元两节的一起特征即天上月光与人世灯光的交相辉映，假如说上元灯光的光辉可以令人疏忽洁白的月色，那么中秋的一轮明月却是无法替代的，所以有了祭月、拜月、赏月、咏月等许多活动。

最具中秋特征的物件有两样，至今浮光掠影，一是泥胎的兔儿爷和兔儿奶奶，形象生动，除了脸部和耳朵之外，全身拟人化，或是头戴帅盔，或是内穿盔甲，外罩袍服，端坐在虎背上，有的还身插靠背旗，神气活现，尽管巨细形态万千，却是相同的憨态可掬。记住老舍先生的《四世同堂》中，即使是在北平沦亡时期，中秋接近，祁老太爷还要在护国寺为重孙子小顺儿买上个兔儿爷带回家。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期今后，兔儿爷绝迹，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才作为风俗工艺呈现。1985年，双起翔先生曾送给我一尊他手制的兔儿爷，其时带给我多少儿时的回想，二十多年来保存至今。另相同东西则是“月光神码”，也叫做“月宫符象”，其实便是一张木版水印的五颜六色版画，上书“广寒宫太阴星君”，画中有广寒宫外桂树下玉兔捣药的图像，旧时北京的街头巷尾和香蜡铺中均有售，中秋祭月或摆供后即用火烛焚化。这种神码尽管都是套色木版水印，却也有精粗之别，杨柳青、武强印制的神码非常精巧，远胜于一般作坊的出品，今日已很难看到了。中秋供兔儿爷与月光神码仅仅一种民间风俗，实际上与宗教信仰无涉。

“人有悲欢离合，月有阴晴圆缺，此事古难全。”尽管如此，人们仍在中秋之际希冀悉数完美，骨血团聚，故而中秋节又有团圆节之称。

晚清风俗画：卖兔儿爷法国国家图书收藏

令我最为难忘的一个中秋节是1969年我在北疆大漠中度过的。

1969年10月，我在内蒙古建造兵团的连队中做过一任掌管物资赋税的“小官”——上士。由于其时建置的改变，本来的连队划归另一个新建团，牵涉到新旧连队账目的移送和清算，所以派我去新建团处理这项作业。两团之间相隔四十华里，我的交通工具只要一匹老马，骑马沿着沙漠中的一条小路，走走停停，大约近三个小时才到新团团部。交代作业完结后，现已时近黄昏，只得住在新团部一所只要两个土坯房间的招待所中。我将马拴在那土坯房外的木桩上，就赶忙去团部食堂打饭，买了三个馒头和一碗冰凉的熬西葫芦。回招待所点亮了油灯，就着冷菜吃了一个馒头后，突然看见墙上的日历，本来那天正是阴历八月十五。彼时中秋早被列入“四旧”，这种岁时季节也已在人们的回忆中淡去，偶尔发现是日正值中秋，不能不说是意外的惊喜，尤其是单独身处于大漠之中，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。其时那新建团的团部里只要一个小卖部，悉数产品大约不会超越二十个种类，不必说是月饼，便是缺油少糖的一般糕点都没有。赶到小卖部，专一的售货员正要锁门下班，最终通融了一下，总算买下半斤白糖。回到土坯房的油灯下，我将剩余的两个馒头掰开，中心尽量夹入许多的糖，又趁着馒头新鲜，将四周捏实，用手按成两个很大的饼子，还在上面捏出一些把戏。两个大月饼就此完结，还真是非常像样儿，圆圆的，有棱有角，虽是用馒头制成，却如一轮满月。古代的月饼是蒸出来的，这两个蒸食月饼，却是颇合古意。

当一轮明月徜徉于斗牛之间的时分，我披着马背上随身带来的破棉袄，走出空阔无人的团部。四周是无边无际的沙漠和戈壁滩，背靠着一座大沙丘坐下来，六合之间万籁俱寂，夜空显得如此矮小，繁星密匝，皓月当空，是我前所未见的广阔，也是从没有体会过的茫然，中秋的月亮也是我从未见过的那样圆，那样亮，连戈壁上的芨芨草都是那样的明晰。从棉袄兜里取出两个白糖馅儿的“馒头月饼”，对着空阔的大漠星空，沐着银光倾注的明月，细嚼慢咽，那真是我吃过的最甜美的月饼。那一晚躺在沙丘上想到过什么，早已记不起来了，或许什么也没有想。周围的悉数是那样的令人感动，是六合拥抱着我，仍是我拥抱着六合？我想应该是融为一体罢。整整四十年了，这是我永久无法忘却的一个中秋之夜。

作者: 赵珩版别: 日子·读书·新知三联书店 2021-7

本文选自《老饕续笔》一书，有删减，经出版社授权发布。

告发/反应